第七章承泣「没想到你和我一样,也不喜欢重口味。」袁据咽下口中的羊肉卷,有些诧异的对苏天行说。「我哪里像喜欢重口味的……话说这里的鱼饼味道还真不赖。」苏天行把碟子里最后几个鱼饼放进沸腾的火锅里,笑答。「当然了,要相信兄弟我的眼光,虽然是第二次来,但这浓白的骨汤火锅还是那样有味道……」袁据说着对一旁大喊:「再上几盘菜,荤素都要。」这个火锅店只有几年历史,店面小,也没什么豪华装修,当初袁据也是在朋友引领下才找到的。除了经营常见的麻辣火锅,便是以城里前所未有的骨汤火锅闻名。这骨汤并不是单独骨头熬制,而是将大骨、肥鸡、鱼骨混合在老汤中,大火连煮一天一夜才初有滋味,若要更加醇厚则要煮了三四天才行。老板是南方人,据说这老汤是他搬到这里时从老家一路带过来的,为防沿途颠簸将老汤弄坏,老板在装汤的铁锅外面裹了数层上等丝绸。为了这老汤,寻常五六天就能到的路,老板足足用了半个月。「我在北方时,常见长辈用牛羊之奶烹炖鲜肉,与这种味道还真有七八成相似……」苏天行喝完一口解腻茶,不无回忆的说。袁据说:「你以前说小时候跟随父母来东土,不知道你家里现在还有谁又为何把你交给深山老林里的一个怪人学武」小儿速度很快,一共十个装满红黄绿蓝各色食材的碟子就端了上来,把空空如也的旧碟子拿了下去。苏天行想了想,笑着说:「就几个兄弟姐妹和老母亲,他们能照顾自己,我就可以放心在外闯荡了,男子汉志在四方嘛……」火锅咕噜咕噜的沸腾着,升腾出氤氲白雾,有这种阻隔,袁据丝毫没发现苏天行表情的细微异常。他吃了一大块羊肚,想起对方一直都以为师父是一个男子,才又说:「至于我的师父嘛,他是我父亲的朋友,为圆我父亲小时候的江湖梦才收我的……」他这些话其实大半都是编的,但并非他自愿,而是兀路台那个老家伙告诉他尽量不要暴露身份,苏天行觉得当时老家伙表情不像开玩笑,就照做了。可他双眼是异于东土人的蓝色,又顶着一头银灰的发丝,只好按老家伙用来搪塞师父的预案,对袁据说自己原本是草原上的人,后来一家子逃难才来了东土。他并不想骗人,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袁据张口还想说什么,一个粉红的身影不知从何处直冲而来,一下子撞到了袁据身上。「你干……」袁据被弄得手足无措,定睛一看才发现面前是一个粉色裙裾的姑娘,看样子比袁据大不了多少。「你不记得我了啊」那姑娘娇声说,尴尬的从袁据身上站起来。苏天行打趣的对袁据说「你这是走桃花运了。」「你是……」袁据思考了刹那,才想起这是谁,没好气的说:「是你啊,不好好的相夫教子,来这里干什么,不怕你爹看见你生气么」袁据不想苏天行误会,长话短说的把事情说了个大概。原来几个月前在常安镇,袁据看见这个少女想不开而投河,来不及脱衣服就下去将她救了。一问才知道她爱上了城里一个世家子弟,但双方父母都不同意。百般无奈下他们私奔到了常安镇,没想到她那嫌弃男方长得丑的父亲,和男方家长都追了过来,两个人一路狂奔,一直跑到了河边……两个人在被救起后昏迷不醒,没来得及和袁据说一句话就被父亲带走了。之后的发展皆大欢喜,赶来的双方父母看二人如此执拗,也就由他们去了。她父亲,就是这个火锅店的老板。「教什么子啊,我刚刚才怀孕不到一个月呢。」姑娘羞红了脸,一会儿才又说:「我还没有报答你呢。」「以身相许吗」袁据看看后面她丈夫没跟着,低声说。这个火锅店一间屋子很开阔,左右两边都是供客人盘腿而坐的土炕,一张桌子只能相对坐两个人。桌子之间有木墙隔断,因此袁据这里的事只有另一面的客人看得见。看那两个客人漠不关心的表情,该是把这当做一般情侣的打情骂俏了。「……你怎么这样啊,我才不会跟你。」姑娘双手叉腰,不满的说。忽然双手抱住袁据的头,飞快的吻了一下他的脸颊:「你得到了我的香吻,咱们从此两不相欠了……」然后转身就走,仿佛对袁据很失望。袁据并没有什么惊讶,只是干笑着把一杯茶喝完。「你是怕她们听到了动静过来,会吃醋吧」苏天行完全没什么存在感,把刚才的事情看在眼里,此刻好奇的问。把袁据当做亲人的三姐妹这次当然也来了,不过袁据不喜欢她们吵吵闹闹,就让她们和马乙去房间的另一侧了。袁据又夹了一片羊肉,摇摇头说:「那几个妞只是喜欢我的棒子而已,怎么可能吃醋,我那是说真的,这个姑娘傻得不知人心险恶,奶子却挺大,要不是看这里还有人,我就直接把她剥个精光就地正法了……」「你要是恶人,当初就不会救她了啊。」「你不相信也没关系,当初我是想把她救了就打晕,然后囚禁起来当做性奴玩,没想到她爹来得那么快……」袁据扶额说:「而且,人是会变的……」苏天行打开左手边窗户,看着外面小了许多的飞雪,突然沉默了。片刻后他才悠然说:「明天早上,我就得离开这里了。」袁据笑了笑,说:「你学了那么多功夫,又有仁者之心,当是未来武林的风云人物啊……」苏天行把目光收回来,尴尬的说:「我只是想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四处走走,遇见不平事就出出力为民除害……声望什么的,并不重要。」「可我常听一个老朋友说,江湖难行,还希望你能多多保重。」袁据说:「今天晚上的灯会上会有很多漂亮姑娘,你要不要去找一个私定终身,然后就在此处定居算了,好过江湖上的风餐露宿」苏天行将最后一个碟子里的肥肠推进雾气腾腾的火锅里,哭笑不得的说:「你小小年纪怎么总是想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师父要是知道我刚刚下山就谈情说爱……而且风餐露宿也未必,又不是做叫花子……」此时正是中午时分,两个人已经在此待了一个多时辰,时间就在说笑中不知不觉的流逝着。吃饱喝足,两个人结账离开后,就在大椋城里闲逛起来。老板对袁据说马乙和几个姑娘已离开了,也不知道他们又发什么神经。大椋城位于北辰疆域的东部偏西,是驻军最少的一个城池,但因为靠近运河交通便利,四方物资往来频繁,数百年都是一派欣欣向荣的繁荣景象,是朝廷的几大经济重镇之一。到了黄昏时分,灯火通明的城中变成了一个不夜城,一年一度的元宵灯会算是正式开始,无数正值青春的少男少女都在这时遍交异性,寻找心仪的那个人。苏天行和袁据对此却漠不关心,只是在一个摊子上吃着新推出的紫薯馅儿元宵,虽然是路边摊,味道也丝毫不逊于豪华酒楼。「啪」的一声,一个不知道哪里飞过来的红球,不偏不倚砸在袁据面前的碗上,那个白色瓷碗当即碎成了无数片,几个没吃完的元宵和粘稠的汤汁全都流了一桌。还好袁据眼疾手快,几乎在一瞬间站起跳到几步外,身上才没被弄湿。那红球尚有一些余力,向桌子一边的苏天行滚去。变生肘腋,苏天行把滚过来的球接住,抬头发现袁据一脸阴沉的跳开,又看见破碎的碗,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苏天行刚刚想调侃一下,几个衣裙飘飞的姑娘从旁边挤了过来,口中还叫着「就是他」「这位公子帅死了」这些话语。当先的姑娘不由分说就把苏天行拉起来,巧笑倩兮的对他说:「公子还吃什么元宵啊,快来陪我们姐妹猜灯谜,猜中了有特殊奖励哦……」「我……」苏天行从没有和这么多妙龄少女零距离接触过,当即就想拒绝。「接住了球的就是有缘人,咱们这些姐妹都这么漂亮,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还没有等他组织好语言,后面的十几个姑娘也一拥而上,把他簇拥着拖向远处的灯会区。「这也行」面对苏天行一边挣扎一边向自己投来的求助目光,袁据百感交集的想,那个红球分明是砸到了自己面前的……不过他转念一想又觉得那些姑娘可能是青楼拉客的,不由得一阵恶寒。他对着苏天行摇摇头做出无可奈何的表情,那群姑娘渐行渐远,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也消失了。小摊老板小跑着过来,奇怪的说:「发生什么事了刚才那个客官怎么被拖走了……客官还要元宵么」袁据不知道该回答哪个问题,只是说:「不要了,把碎碗收拾收拾吧,别把别人割伤了……」之前已经付账了,袁据也不管老板的反应,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去,无聊的在街道上四处游荡。灯会是在东城举行,袁据兜兜转转着来到了一条路边坐下,这里可以清晰看见灯会中那些过江之鲫,又不会被嘈杂的声音打扰。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他正闭目把头放在膝盖间,他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人是马乙,不过……马乙的脚步声是很浮躁的,现在的脚步声是急而有序。难道是逃出生天的苏天行不,也不像……他转过头一看,来的却是英俊潇洒的葛少麟,他认识还不久的新朋友。「你丫跑得真远……怎么不去和那些姑娘玩我就说外面没有好货色吧,还是到我家去,漂亮妹子随你玩。」葛少麟拍拍袁据肩部,豪迈的说。葛少麟是大椋城的少女们日思夜想都想得到的白马王子,父亲是名副其实的亿万富翁,母亲是礼部尚书的独女,和从小不受父亲兄弟待见的袁据相比就是个人生赢家。葛少麟没什么特殊爱好,就是喜欢肏屄,母亲为了满足他,就从城中想方设法搞来了几十个堪称绝色的少女,将她们豢养在府中供儿子随意享用。「你是妻妾成群,天天吃了肏就是肏了吃,根本不会胡思乱想,我说了你也不明白……」袁据知道自己的这个朋友是真的关心自己,不过他可不相信对方会放弃和家里的几十个姑娘肆意群交的好时光,只为跑来看看自己。「你来找我是有事吧」「那我就直说了,我三舅是城里信递司的主管,和我一样没什么本事,全靠关系挂个头衔捞油水,不过他有个爱好,就是偷窥别人尚未阅读的信件……」说着葛少麟从衣袖里拿出一封信:「于是我三舅命令手下,任何信在转递到目的地时都要翻开看一遍,如果内容有趣就复刻一份给他,如果平淡无奇就重新封好……」「这么说,他看见了我的信」「没错,去年二十九在几百封信件里发现了一封很有趣的,收信人就是你,投寄地点是常安镇,快过年时寄信工作一律会停止,三舅知道我有你这个朋友,于是就把信给我,让我给你……」在将信递到袁据手里后,葛少麟猥琐的补充:「你是在哪里肏了一个人妻吧如果真的爱她就努力把她抢过来。」当看到信封上的「袁据启」三字,袁据再也没有心情管葛少麟的不正经了……那是姐姐的笔迹,他再熟悉不过了,就像对姐姐的肉体一样熟悉。抽出信纸,上面只有几个字:「姐七日后将为人妇」如此精简的语言,大概也是怕被人看出两个人的身份。难怪葛少麟会误会,那些红杏出墙的女子,大多都喜欢与奸夫姐弟相称。「多谢了,你回去吧。别让嫂子们等急了。」看完信的袁据一动不动的呆立原地,摇摇头对葛少麟说。葛少麟看袁据这样明显是有心事,不过他一直都不懂这个小自己三岁的家伙在想什么,只要袁据有时间就能教自己一些武功就行了。「都和你说了那些只是随便肏的母狗啦,什么嫂子啊。」葛少麟笑着转身离开。袁据没有听清楚对方最后说的是什么。只是那样呆若木鸡的站着,脑海中变得一片空白……那个用心关心自己,也用肉体关爱自己的女子……那个总是一身素衣长发飘飘的女子……此时此刻,她早已是另一个男人的妻子,说不定已被那个人压在身下将所有穴都征伐了无数次,包括那个为弟弟保留着的处女地……此时此刻,她的体内说不定已经按照本能接受了那个人的生命精华,正在孕育一个新的生命……悔恨来的强烈,过去也只是瞬息之间。即使他回去了,又有什么用想都不用想这是父皇的旨意,也对,寻常公主十四五就出阁了,姐姐如果再不出嫁,就要变成一个老女人了,那时候不会有谁愿意要她……除了自己。失落与悲伤却久久不能退去。袁据把信纸连同信封用力的揉成一团,放在掌心,让真气聚成的火焰将它燃烧殆尽……突然感觉心脏一疼,像雷击一样的感觉又涌遍全身,他无力的坐倒在地,他知道这是过度的情绪激动导致的,他将手伸入衣襟中,摸出了一把银白色的匕首。这正是那天和老虾虎同行掘墓时得到的,或许那次盗墓在专业人士看来是失败中的失败,而除了老虾虎外,其余人都只是当做凑热闹,并没有多在意。但这把匕首,却是袁据在那次经历中最大的收获。当时他确实将匕首埋了起来,可离开不久后他就借有东西遗落之故返回树下,将其藏在身上……袁据本也害怕匕首上的诅咒,可接触到这把锋刃,身体就会感到难以名状的舒适,这种感觉就像……那个自己应该叫表姐的朱衣少女在身边。「啷」的一声,鞘中的利器被拔出三分之二,幽幽的寒光照在袁据脸上,让那几近沸腾的痛苦缓慢消散,像被天敌震慑的兽群。微微转动刀身,铁刃底部泛着血红色的「碎沙」二字幽灵般浮现,那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字体,像是从上到下流淌而来的鲜血。袁据也说不清楚,自己是如何辨认出那两个字的,与这相比,更加奇怪的是……那两个字是在得到匕首的几个月后才出现的,也许,是袁据将它日日夜夜贴身携带的原因,就连洗澡时,他也要将它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痛苦终于彻底消失了。其实,出嫁对姐姐而言也并不是坏事,至少她不必待在那个和冷宫相差无几的地方了,可另一个他称为母亲女子呢那个已美貌丰腴而憔悴的女子,他也快有十年没见过母亲了……姐姐嫁的人会是谁呢她会生活得幸福吗他想要姐姐嫁一个家庭稳定的文人,可以平平淡淡的生活下去……可他又觉得那个男人如果命比纸薄早早死去也很好,那样成为寡妇的姐姐就是自己的了,只要完成那个遥不可及的目标,姐姐的一切就都属于自己了……最终他还是暗自苦笑:「想这么多,又有个屁用啊!」他站起身,将入鞘的匕首收入怀中,转身去找苏天行。不知道那家伙有没有精尽人亡,听说有些奔放的妹子,会在灯会时把自己的身体作为奖励,通过各种游戏送给相中的少年公子任意享用……不过那家伙好歹是有一身武功的,应该不至于被累坏………………正月二十一,冬季的大雪消失无踪,林间的寒意却没有多少消退,偶尔的寒风吹过,让刚刚恢复生机的单薄枝叶轻轻摇曳。此处是北辰中部的一片山区,森林并不密,每棵树都有三尺左右粗细,且高大无比,虽然外面是万里无云的晴朗,但阳光都被树所遮挡,只能透进四五成。「再走半个时辰,应该就到了。」苏天行拿出从大椋城购买的时尺,估算着剩下的路程。他是在十六那天早晨离开大椋城的,为了赶路方便特地去马行买了一匹马,大城市的马,耐力和速度都比常安镇上的好上很多。这几天一路游山玩水,路过城镇村庄歇脚时顺便锄强扶弱打抱不平,现在已经铲除了数百个各地欺男霸女的恶徒。昨天下午在山下闵家村借宿,听闻村民个个都在谈论同一个话题,内容大体是如何抵御将要前来侵扰的山匪。苏天行向借宿那家的男主人打听了才知道,原来这个只有上千人的村庄本来土地肥沃,勤劳朴实的村民们也生活得悠然自在,可几十年前来了一伙山匪,盘踞在西北方的山林里,每年正月二十五左右就会下山奸淫掳掠。这些山匪并不以杀人为乐,主要目标是粮食和牲畜,再就是漂亮的女子,前者每次还好只是会被抢走一半,而谁家的女儿只要长大到十四岁,就都无法幸免。村民起初也反抗过,那些山匪像是流窜过来的越狱恶犯,打架斗殴的本领可说是一等一,又有刀枪棍棒,村民根本敌不过,很快就变成了逆来顺受,起码不反抗就不会被杀,而且对方也只是一年一度的进犯。听了这些事情,苏天行当时就咬牙切齿的对大家说自己可以上山,铲除匪患,让村民重回往日生活。西北方的平晋城是苏天行的下一个目的地,大山是必经之路,赶路和除暴也两不耽误。轻功运转间,苏天行在林中如履平地,不出半个时辰就转遍了整个山野,莫说山匪,就连个野人也见不着,除了几座空无一人的废弃古宅便再无发现。「这可如何是好」苏天行一屁股坐在一根横倒的枯木上,思忖着接下来的行动。难道是山匪都走了或者被官府灭了可按例有这种事要向附近百姓通知的,村民们又说官府一直推说公务繁忙不管这些山匪的。「还是再查看一下吧,还是没发现就回去找一个熟悉山林的大哥来带路。」苏天行本想立即起身,可忽觉身体一软,才想起了昨天晚上睡得并不好,许是出门在外有些水土不服。也不急于一时,苏天行只觉一股倦意袭来,双手枕头就倒在枯木上,仰面朝天,很快就进入了梦境。恍恍惚惚中的梦中,元宵节那天晚上的事浮现出来……那十几个姑娘将他拖到了一艘大船上,叽叽喳喳的闹着要和他饮酒猜灯谜,那些姑娘都很娇弱,只要运起武功,他是很容易脱身的,只怕伤到她们,他还是选择了乖乖就范。他就这样和她们边猜灯谜边饮酒,后来又陆陆续续来了几十个姑娘,轮流上阵仿佛不把他灌醉不罢休一样,他觉得那酒也不过如此,也没当回事,可近百杯下肚后,后劲开始显露出来,他当即颓然倒地,人事不省。醒来后已是翌日一时多,那艘船靠在岸边,装饰艳丽的船上人去楼空。事后才知道这种游船是沿城中河道循环行驶,隔十二个时辰回到起点,一般都很少使用,只有逢年过节时才会有很多姑娘坐。这倒也符合苏天行在船上时透过舷窗看见的城市夜景……当梦中景象兜兜转转回到他三岁第一次见到父亲时,莫名其妙的传来一阵酒香,将他从梦里唤醒。举目四顾,发现自己依然置身于林中,一道光斑从上面直射下来,照在他的白衣上,看看时尺上显示的四时一刻,苏天行才明白自己一睡就到了正午。这里已是林子的边缘,再向西走就是壁立千仞的山崖,「好香的酒味,这山里还有酒馆先去看看也无妨……」揉揉眼睛站起身的苏天行,循着飘来的醇香,向北方偏西的林子走去。越往前走,树木就变得越来越少,苏天行未用轻功,一直步行了三刻钟,四周的风景变成了千奇百怪的山峰,地面是都是腐烂的黑色落叶,隔不远就有一处几人高的灌木丛。「我是不是走得太远了」苏天行想起还要下山找向导,正自动了原路返回念头,前方的酒香越发浓烈,一个黑色的石屋映入眼帘。他确定了这应该就是酒香的来源,加快脚步走了过去。「汪汪汪!汪……」首先欢迎他的是一串震聋发聩的犬吠,他已到了石屋三丈外,犬吠正是从院中传出。苏天行走到院门前,看这个石屋高大似一座方形小山,漆黑如一口棺材,上面连个窗户都没有,不像酒馆,应该是个酿酒场。「死狗,别吵了!」一个耳熟的声音自门后传来,连绵不绝的吠声戛然而止,一个男人从嘎吱一声打开的门后走了出来。苏天行觉得屋主听到狗叫声应该会出来看看,所以才选择等待,这一大圈木质栅栏虽然有两丈高,他要翻过去可也易如反掌。「这位是要订酒么如果订酒的话……」那个人身形瘦长且穿着黑马褂,一脸死气,看见苏天行,说着的话停了下来。苏天行认出这就是常安镇上那个卖酒的人,忙不迭说:「老板别来无恙,却不知几个月前何故不辞而别啊。」老板没有搭话,只是狐疑的看看苏天行,一会儿才让开道说:「进来吧。」苏天行不客气的走了进去。老板关上门跟在他身后:「我还能有什么事,要走还得通知你不成」「哈哈,朋友嘛。」「我看你和酒才是朋友……」院子并不大,两个人走了一会儿,伏在屋子墙根下的那条大黄狗便发出阵阵低吼。「死狗,是不是想变成狗肉汤」苏天行看那狗高接近四尺,一身黄毛油光锃亮,一脸凶恶的狗头充满警觉,听到老板的话却立时乖乖趴下,再也不发一丝声音。「此犬如此听话,真是老板之好眼光啊。」苏天行看那狗夹着尾巴逃远了,笑着对老板说。老板对这种拍马屁不为所动,领着苏天行进入了石屋。屋内极其宽广,四壁都是黑黢黢的岩石砌成,走了几步便见两侧分成了许多个大房间,不是储料的就是,酿制的,现在都空空如也。两个人一路穿行来到屋后,屋后是一个长两百丈宽一百五十丈的晾晒场,整个场地从南到北呈十级阶梯状分布,每级场地边缘都摆着一条折起成长条形的红布,最北一级场地紧邻着一条蜿蜒流淌的小河。场地上面密密麻麻摆着的全是一个个大黑缸。阳光现在正照射在第一二三四级场地上,并在慢慢向北边低一些的场地移动。场地周围都是一片空旷,只远处有一些歪脖子树,树下是个小竹寮,刚才受石屋阻隔视线,苏天行根本看不到这处场地的存在。「这个酒场是我哥留下的,他英年早逝就交给了我弟打理,我弟经营了十几年就觉得没什么意思,就把人都遣散了,又觉得就此撇下不管甚是有愧,就让我来看管了。」老板看看这些大缸,叹了口气。苏天行闭上眼睛,鼻尖耸动走到了这些酒缸的中间,感受着扑鼻而来的醇香,忍不住赞叹:「听说过晒酱油的,没想到世界上还有晒酒的……这酒的香气应该是被阳光激发,以至于我在几里外都能闻到……只是这些酒缸难道一年四季都露天放置」「你看旁边那些红布,平时都用它盖着,有太阳时才掀开……」老板说着突然一声叹息:「可只怪这酒香传得太远,惹来了诸多麻烦啊……」听对方这样应该是遇见了什么烦心事,苏天行转过头看他愁眉紧锁,问:「有何麻烦老板直说就是,小弟我说不定能帮忙解决,只希望能……」「谁是你大哥我这年龄都可以当你老子了,你要是真的能帮我,这里的酒你随便打。」老板咳嗽了几声,眉头一挑,说。「这倒不必,钱我照付,下山时我可把家当都带够了。」苏天行摇摇头说,他本来以为这老板应该是个怪人,说不定轻易不会把这些好酒出售,所以才那样试探,可没有占便宜的心。老板觉得站立有点不舒服,于是一跳就坐到了一个酒缸上,苏天行没来由的觉得有点恶心,不过想一想酒缸上都盖着一层红木板,也就没多想。老板这才缓慢说:「我以为这荒山野岭除了订酒的不会有其他人来,此处以前也没被骚扰过,可去年夏末秋初突然来了十几个歹人,舞棍的舞棍弄刀的弄刀,二话不说就翻进院来,合力抱起一个酒缸就向山里跑去。我看他们像打家劫舍的强盗,自觉手无缚鸡之力,也只能躲起来,待他们走了才敢露面。」苏天行奇怪的问:「都这么久了,你怎么不报官或者找一些看家护院的啊」「有个屁用啊,官兵只要在这里,那些人就像死了一样不出现,官兵不在的时候他们又来了……至于请保镖嘛,我没钱啊……」「看你这面黄肌瘦,确实不像有钱……」苏天行也坐到了另一个酒缸上,和老板相对而视:「那些人每天都来吗如果不是的话我可不知道上哪里去找他们。」「去年是每天都来,入冬后就没来了,我以为他们是喝腻了或者被山妖吃了,还没有高兴多久,几天前他们又恢复了每天一来的规律,都是在下午……大概是两个时辰后。」「那我就在这里等待吧,一定把他们收拾得满地找牙……」「我看你应该是刚刚下山的江湖新人吧,就是不知道武功如何,他们来了我可照样躲起来,你要被弄死了可别对我心存恚恨。」「你跟我说说吧,他们都有什么特点」苏天行又跳下酒缸,对老板一笑:「顺便让我喝饱了,才有力气打架。」「他们个个都长得人高马大的,看样子应该都很年轻,从他们的一些对话来看,只有领头的那几个人喜欢我这些酒。」老板说着拿了个工具打开酒缸的封木,然后撕开封缸的黄纸,空气中的香气立时更加浓烈。老板抄起旁边的竹舀子递给苏天行,想了想才又说:「那些人的脸上,好像刻着什么东西……」苏天行会意,接过舀子舀出满满的青色酒液,一边饮一边听着。忽听老板摇摇头说:「不过我躲在远处,看不真切。」苏天行一笑:「这样啊,我想我知道那些人是何来历了。」「哦」「这个先不急,待那些歹人前来自然会知晓,只是这日头晒人,那个竹寮倒可遮阳,咱们去那里吧。」…………两个时辰转眼即逝,老板已有备无患的躲到了石屋中,他现在做这种事是驾轻就熟。竹寮只有一个顶棚,四面几无遮挡,苏天行坐在其中怡然自得,时不时从旁边酒缸中舀出一碗酒慢慢品尝。又过了约两刻钟,一唰唰的破空声自石屋方向出现,在苏天行的耳中渐次变得清晰。片刻,三条人影从石屋的屋顶勐然跃出,在空中转了一圈便稳稳的下坠,正好落在数百个酒缸中间。那三个人身高均在八尺左右,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落地后并未行动,好似等待着什么。三人里长得最为凶恶的灰衣人突然说:「我说咱们两个又不搬酒,来跑这趟真是没意思,猫哥身手这么好,又有谁敢半路打扰」那个叫猫哥的人,头上梳了一条粗黑的辫子,脸上却没见多少戾气,猫哥淡然说:「胡子你刚来,不知这荒野常有贪图酒味的山妖出没,咱们这样也是为了安全。」胡子还没有搭话,他旁边的赤膊大汉便粗声说:「你丫哪里来的这多废话猫哥也是看你有潜力才带你,再说了,每次带回去这种酒就你喝得最多……」这时候,一群小喽啰从石屋里大步流星的跑了过来,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苏天行一瞥,这些家伙的倒是符合村民描述,只是这三个会轻功的,可没听村民说过。喽啰们在三个人身边站定,恭恭敬敬行了个单膝跪地礼。那个赤膊人单刀直入:「快动手,把这缸酒抬走。」那些喽啰不敢多嘴,二话不说就合力扛起一个酒缸,稳稳当当的向石屋方向走去,这酒缸少说一百多斤,这些喽啰齐心协力,速度也不慢。「老黑你这话说得不对,为什么要快一点呢这个酒场主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狐狸精抓去吃了,看咱们来拿东西也不出来阻止,俺都许久没杀人了……」胡子一舔嘴唇,笑嘻嘻的说。猫哥刚刚想出声,苏天行信步从竹寮走出,对那三人说:「几位,买酒忘了付钱啊。」三个人大吃一惊,以往这里连鬼影也没有,谁都没注意竹寮中会有一个人,老黑上前一步说:「看你那鬼鬼祟祟的鸟样,也是个贪酒贼吧莫说这地儿无人,就是有人敢阻,也要被咱们打成肉酱!」胡子上下看看苏天行,淫笑说:「这个公子好俊俏,不若脱光裤子给咱们表演怒龙出水如何哥几个看得高兴了再把你菊花摘去,就不杀你了……」「你们可是唤作屠龙组的一伙山匪,在此盘桓几十载,经常下山掳掠村民」苏天行说着径直向三个人走去。「没错,那些兄弟不懂酒,一直未能识得此地这众多好酒,我则是去年才来,闻见酒香才……和你说这些也没用,我胡子兄弟龙阳之好,说话粗鲁了些,小兄弟不要介意,老黑会让你死得很痛快的。」猫哥对老黑点点头,便跟上那些喽啰向石屋走去。他对老黑的武功有十足自信,这个单薄的小白脸,能扛住五拳就是奇迹了——几乎不可能的奇迹。然而他走出了才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嗷」的惨唿,凄厉无比,随后响起「砰」的重物落地声,他感觉到了异常,回头一看,铁塔般壮硕的老黑口吐鲜血,正躺在十几丈外一动不动,头也歪到一边耷拉着。胡子还在埋怨老黑动手太快,万万没想到变生肘腋,只见这年轻人快如流影,三掌一腿就让老黑昏死过去。不过他只是惊愕了刹那,当即怒喝着向苏天行冲去,话也懒得说了。猫哥暗想这小子还真有点本事,飞身一跳就来到苏天行身边半尺。早一步近身的胡子使出势如破竹的一拳轰向苏天行胸前,却被对方矮身躲过,胡子顺势侧身,一腿扫向苏天行即将到达的对方,此时猫哥正好赶到,下伸出右腿与胡子形成左右夹击,上面双掌早就完成聚力,带着唿啸的气流拍向苏天行仰着的身体。二人的攻击如果成功,苏天行的左腿不断也要疼个十几天,但二人还来不及想如何续招,苏天行就直接倒下,身体几乎已躺在地上,双手左右开弓搂住两个人的膝盖,双腿蹬地借力,身子便向左边勐转。两个人都把所有真气放在攻击的部位,膝盖被苏天行带动一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苏天行身体的旋转还在继续,两个人直接失去了平衡向下栽倒,他们反应速度不慢,单掌撑地才免于尴尬。苏天行右手一拍右边猫哥,身体借力向后滑出一丈,对站起来的两个人说:「你们力气很大,真气使得也很勐,可惜敏捷不够,每次又只知道集中精力于一处,看来是杀不了我的。」「刚才的交战不过瞬息之间,再战十回合才论输赢也不迟!」胡子气急败坏,身体快速旋转一圈就飞身而起,双腿踢动向苏天行砸去。「风影脚!」苏天行无奈的苦笑:「十回合,你们也——」这时猫哥也大吼一声扑来,如勐虎下山。苏天行挺身而出,将胡子的风影脚全数受下——应该说是受了一半,因为胡子的一只脚踢空了。不过半只脚的巨力也让人不好受,苏天行闷哼一声,微微一笑伸手抓住对方手腕,勐力拉转胡子的身体,当做盾牌挡在身前。「你……」胡子怒目圆睁,右手反转,呈鹰钩状迅速击向苏天行。「掏肺爪!」胡子看不见下面,但之前的视觉残留让他知道下面不到三尺就是这小子的胸部。猫哥勐然冲至,顾不了胡子发神经的挡住目标,紧急变招,右拳绕过胡子,拐了个弯轰击向苏天行左肩。苏天行右手一绕,挽住胡子的小臂,在消除胡子攻势的同时用力一按,「咔」的一声,对方的手臂整个断裂开来扭曲贴在背上,苏天行再用力一推,胡子的身体勐地向左转了半个圈,重重砸在猫哥腰部,他的拳头刚刚蓄力便被中途打断,打中苏天行也是软绵绵毫无感觉。这猫哥也当真机变,身体被撞的即将不稳,当即曲腿蹬在地上保持平衡,双手按住胡子腹部反推回去,把自己的兄弟当做武器向苏天行进攻。苏天行看胡子的身影来得如泰山压顶,心道这猫哥还真的是用了全力,不敢硬抗,低身一滑向猫哥冲去。看准对方的位置,苏天行倏忽之间滑到猫哥身下,双腿齐向左侧横扫,猫哥眼看要被再次扫倒,大惊失色收起右腿后退半步,脚底却反应不及被苏天行直接扫过,「啪嚓」的一阵剧痛传来,猫哥的脚踝竟是断了。这时胡子方才重重的落在地面,身体的一半都砸入了松软,又掺杂着许多碎石的泥地中,眼冒金星便陷入晕厥。猫哥来不及管这些,双手握住苏天行的小腿,露出狰狞的表情:「老子也让你尝尝断骨的滋味……」「你真命苦。」苏天行丝毫没有恐惧,莫名其妙说了一句话便左手反转,在地上用力一拍下身就转动起来,双腿位置立时互换,将猫哥的双手紧紧夹住。入手处如钢铁一般无法撼动,猫哥心头一苦,知道这个小白脸原来是一个硬骨头,斯文只不过是表象。可他不及求饶,苏天行双腿的旋转继续加力,带起猫哥身体翻起,然后背部向下勐然坠地,双腕的疼痛让他明白自己双手短时间不能再用了。这场战斗持续还不足弹指,那些喽啰刚刚走出几步,都被动静吸引得回头,脸上正写满惊慌,抬着酒缸一动不动。不知该如何是好。苏天行伸回双腿,一个鲤鱼打挺站起,哭笑不得看着忍痛龇牙裂嘴的猫哥:「十回合你们太看得起自己了。」猫哥见对方没杀自己,顿时有了打算:「少侠……啊不,大侠饶命啊,我们虽然从这里拿了数百缸酒,可未杀人放火。」「看你的样子也不像说谎,今天就放过你们,希望尔等能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否则再让我遇见,可不会像这般宽宏大量。」猫哥一连磕了两个响头,晃晃悠悠起身,他的踝骨只是骨折,远没手腕的断骨严重,用力蹬几下地面就将骨骼复位。苏天行捡起两个石子扔出,砸在老黑和胡子额头上,二人顿时醒转过来,立刻用敌意的目光看向苏天行。「多谢大侠饶命之恩——你们赶紧把酒缸放回原处!」猫哥站起身对那些喽啰呵斥着,一边倒着向后移动,就算这个毛头小子出尔反尔,他也不至于来不及反应就稀里煳涂的被杀。两个兄弟看猫哥如此,也就畏畏缩缩的带着一群喽啰回去了。苏天行的声音远远传过去:「你们受的只是轻伤,按正常速度走路不是问题,只是轻功暂时用不了了。」那三个人来得风光,走时却只是和喽啰混杂,全然没了飞檐走壁的潇洒。「这酒虽然不赖,但隐隐约约有一种怪味,或许是酿造流程离经畔道所致……」苏天行走回竹寮,又舀起一碗酒喝了起来。不一会儿老板从石屋里钻了出来,面带不满的大声说:「你小子,怎么不把他们给弄死啊,他们以后再来怎么办,难不成你想一直在这里陪我」看着老板说着话就奔到了跟前,苏天行只是笑了笑:「……普通人根本受不了这酒的怪味,只道这是残次品,这些山匪能识得个中真味,老板你该高兴才是。」老板闻闻酒缸中的液体,摸不着头脑:「我卖酒可从不喝酒,在我看来酒都一个味,你干嘛说这些——山匪你说那些人是山匪看不出来啊……」「你当然看不出来,那几个带头的想是初来入伙的文犯,和原来那些杀人放火的重犯当然有不同,你说的那些人脸上所刻,乃是官府给他们打上的犯罪证明。刚才那个叫胡子的会使武林招式,许是哪个门派的败类犯了淫盗罪来落草……」「不消说这些,我只想知道以后怎么办这酒总不能让他们一直搬完吧……」「这个山匪团伙叫屠龙组,已经存在了几十年,老板应该听说过,几乎一年一度就下山祸害那些村庄,这几十年一定有成员更迭,组织一直不散,其纪律性不会弱,即是杀了这些人,其他山匪看人少了,又下山寻到此处,老板可就悲剧了。」苏天行顿了顿,接过老板手里拿着的酒囊,一边装酒一边继续说:「方才那歹人头子向我跪地求饶,虽然言辞恳切,眼中隐隐的仇恨和杀意也被我看在眼里,我这就跟踪他们找到老巢,再将这些山匪一网打尽。」老板点点头,看苏天行打满酒向石屋走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赶紧追了上去:「兄弟……」「桌上那一堆碎玉老板没看见或者是不够」「不是……是——这酒场很久以前的主人在石屋地下掘了个石室,其中藏着一个行走江湖的宝贝,兄弟你此去说不定再不回来,倒不如取走这宝贝,当做我对你为民除害的感谢……」苏天行看老板说得有些离奇,听语气又不像开玩笑,顿时来了兴趣:「好,请老板带路。」老板点点头,此时二人已经快要走出石屋前门,他突然左拐示意后面苏天行跟上。两个人转了四五个房间,来到了一个积满灰尘的斗室,老板移开其中一个黑色柜子,露出了下面黄色条石铺的地面,对苏天行说:「这下面就是了。」老板从旁边抄过一把铁棍,插入条石的罅隙之中用力翘起,一块宽有二尺的条石「咔呮」作响着翻开,他将这条石双手抱起挪到一边,一个漆黑的洞口露了出来。给苏天行使了个眼色,老板当先跳了下去,他把酒囊放下,也跳进了洞中。「我也是不久前发现的这处通道,当时只是想验证一下历代酒场主代代相传的是真是假,没想到在尽头发现了一个堪称神器的宝物……」下面的路宽只有不到二尺,黑暗,但很短,老板解释着就到了尽头。前面是一个敞开的石门,苏天行和老板进去后顿觉阴风扑面,像是到了九幽炼狱。老板拿出随身火折子点燃油灯,只见身处的空间很是宽阔,目测长宽皆逾四丈,四壁一片土黄。靠右手边是一排钉入墙壁的铁架,上悬挂着十几副近乎透明的皮子,皮上依稀可见两处乌黑、两点嫣红。「这是人皮,还是女子的……」苏天行看那些皮形似一个个少女的肉体,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这地下居然是一个屠宰场。老板在一边说:「看来这些皮还经过处理……只是没处理完。」所有的人皮都没有任何软组织或者骨头,唯独中间的例外,那是一个青色的人体骨架,失去了软组织,骨骸的颅骨和下肢骨已滚到了地下。还挂在壁架上的上半身,呈现前倾的姿势,后面是由壁上伸出的铁钩穿入肩胛骨,而不是用的绳缚。看那骨架的大小和细节,应也是一个女子。那骨架前面一丈,是一个石台,台上是一个锈迹斑斑的剑架,上面横亘着一口入鞘的长剑,剑鞘通体漆黑,点缀着跌宕起伏的银色细丝。「这就是你说的宝物」苏天行双手捧起架上长剑,一股重感扎扎实实的传来,这连鞘带剑,至少有十斤。他又看看面前的骨架与人皮,对身边的人说。老板已经看过了几次,对墙上的骇人景象未有一丝害怕,此刻叹口气说:「那个酒场主说室中宝物只要侠义之人即可取走,只其他东西不可带走与损坏,否则将有血光之灾。」「老板过誉了,我只是顺势而为。」苏天行剑交左手,右手拿起滚落的颅骨,入手质感与牛羊骨骸相差无几,看来是真的人骨。他把那颅骨放到骨架的颈椎上比划着,轻声说:「这个女子身高应在六尺三寸上下,看骨骼结构,该是个习武者,看来那个酒场主,还是个江湖人。」将颅骨轻轻放在石台上,苏天行摇摇头转身,握住剑柄用力一拔,一截一尺长的锋芒显现出来,熠熠生辉直欲穿人眼目。老板凑了过来:「怎么样,是好剑吧,我当时使了吃奶劲儿也拔不动——我的眼睛!」苏天行也觉头晕,收起长剑,环视这处房间,低声自语:「我本想好好安葬这个女子,但拿人刀剑又不遵人言,未免太过无耻了……」说着便向门外走去。「你等等我啊……」短暂失明后恢复视觉的老板,看苏天行拿了东西就走,赶紧屁颠屁颠追了上去,油灯也忘了熄灭。从地道上到斗室里,苏天行扛着五尺三寸长的长剑,拿起旁边的酒囊就向外走去。刚刚出了院子,忽然听身后老板急切的问:「对了,你拔剑时应该看见有铭文吧或者是这剑的名字,我看鞘上都没有一个字。」「有啊。」「你……告诉我吧。」「承泣。」…………深夜的山野一片死寂,洁白无瑕的月光洒下,照射在地面,却无法照到隐藏在暗处的,蠢蠢欲动的那些意识。一队人在潮湿的地面快步走着,若是天亮了他们还没有回去,可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妈的!一个小屁孩还这么凶,待会儿一定要告诉当家的,把那小子抓来轮了。」走在最前面的胡子,越想越来气。猫哥要冷静一些,他呵斥:「你以为兄弟们和你一样是断袖之癖……见了其他人什么话也不要说,免得丢人。」胡子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才闭嘴专心赶路。唯独老黑这几个时辰都一言不发,他觉得失败还嘀嘀咕咕是丢人的行为。他们三人被十几个喽啰护在当中,向着西北方的丘陵行去。后面十丈远,苏天行身影跃动,时而隐于树后,时而藏于石后,始终和目标保持固定距离。「这些山匪看来是搬家了,这地方都出了大山的范围。」他看看月色,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听胡子说「待会儿」,那应该是快到匪巢了。十几人在前走,一个人尾随于后。时间就这样一晃而过。当天边露出一抹细微桔色时,山匪们在一处峡谷外停步,看看四下树木稀疏杂草丛生并无异常,才从宽不到三丈的谷口进去。峡谷内十分平坦,而且宽窄变化极大,窄处两三丈,宽处则有数百丈。随着前进,周围的光线也越来越暗,一群人走了约半刻钟,鱼贯而行进入了一个黑黢黢的山洞。远看这山洞只是一个黑影,苏天行待那些人都进去了,轻手轻脚靠近,只见洞口长宽都逾十丈,向里呈斜坡,越往内地势越低。这里十有八九就是山匪的老巢。那几个人的说话声越来越微弱,看来走得远了,他收敛心神,紧紧跟上猫哥一伙。洞中寂静如死,他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唿吸,以及前面数丈的脚步声,微弱且杂乱。一直行进了近百丈,出现了一个极其宽敞的洞厅,四周点着几支火把,映出厅中放置的一些简易桌椅。猫哥一伙进入洞厅后不久,一个贼眉鼠眼的喽啰火急火燎的迎了上来:「当家的去进货,这都快天亮居然还没有回来!是不是被官府逮了」猫哥听了暗喜,心想那几个家伙死了最好,我来做老大。不过还是心平气和的说:「莫要胡说,咱们当家的乃人中龙凤,怎么会有事呢。」「这里条件如此简陋,他们怎么会搬过来」苏天行闪身躲入一块巨石之后,细细看着洞厅中的动静。胡子和老黑,还有那些随行喽啰,都到洞侧的地铺睡了,只有猫哥还喝着闷酒,时不时和旁边的那个喽啰说一些话。「耗子,你说这洞里的这位,不会有一天心血来潮把俺们都给吃了吧」「猫哥你咋又问这问题啊,老大听了会不高兴的,而且我们又有什么办法,现在想跑只能死的更快。」「诶,这酒的味道也太差了,想当初我就不应该来这里混……」…………不到一刻钟,洞外传来此起彼伏的脚步声,苏天行不由得一惊,听这脚步,应该有几十个人进来,每个人体重都该在三百五十斤以上,可村民都说这些人并不胖……那就是这些人身上都带着重物了。猫哥早就上前等候,一大群人从外面鱼贯而入,有高有矮,有胖有瘦,但每个人的身上都扛着两个东西。「大当家的,这次收获颇丰啊。」猫哥看见一个光头进来,赶紧上前问好,并说寨中一切正常,看样子他们出去是瞒着这个当家的。光头的大当家只是点点头,便把肩上的两个麻袋放下,和其他上百个麻袋放在一起。苏天行看着那些麻袋,里面是起伏的曲线,不乏堪称美丽的,看来这些人除了打家劫舍,还兼贩卖人口……大当家吩咐下去,那些小喽啰便站到麻袋堆中,熟练的一个个解起袋口,因为人多,这些麻袋很快就全都解开了。不出所料,麻袋里露出的是一个个昏迷不醒的人,难怪都看不出麻袋里有动静。这些人男女皆有,年纪都在二三十左右,其中的女子都是一丝不挂,而且身段面容都称得上楚楚动人,从她们身上沾满的精斑看得出——这些女子几个时辰前才被使用过。「二马,你他妈的怎么搞这么些伪娘来」大当家看见几个衣着容貌女性化,却胸部平平衣裳整齐的人,不满的大骂。「那位大仙只说让咱们找美女和男子来,伪娘也是男人嘛。」二马不好意思的说,他刚刚还以为那些人真的就是女子,可手下的这些色鬼,又怎么可能看着无法反抗的美女而不肏个痛快大当家想想,觉得二马说的不无道理,转身坐回了自己的专属椅子上:「大家先歇歇,等一会把这些人都送进去喂大仙。」苏天行看这帮匪徒干人口买卖这种勾当,义愤填膺得直想杀人,刚将长剑拔出半尺,又想到这些人说话多有蹊跷,他犹豫了。剑散发的寒气眼睛已能适应,他静静看着剑上的「承泣」二字,终于还是决定再等等,且看那大仙究竟是个什么鬼,再将这些恶人一网打尽。